细陶器

考古人蒋乐平,20年上山路钱江晚报

发布时间:2024/11/28 13:35:26   
钱江晚报·小时新闻记者马黎图片由蒋乐平提供在我认识的考古人里,蒋乐平并不典型。不太“出挑”,很少说话,性格上不见“亮点”,采访中金句不多,习惯“单打独斗”,30多年,他一个人带着一群技工,常年在浙东、浙中奔走,在钱塘江流域的山水间流连。他一个人,走到了哪里?8月26日,浦江上山考古遗址公园举行的一场新书首发式。现场,蒋乐平给出了答案:书名“万年行旅”,副题“一个考古人的独白”——这是他写的一本新书,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。万年,指距今一万年的上山文化。今年,也是上山文化发现20周年。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蒋乐平,上山文化的重要发现者、考古领队,长期从事新石器时代考古发掘和研究工作。考古报告之外,我第一次看到蒋乐平拾起了文科生的笔,用散文式的笔法,讲述了自己从年河姆渡出发,走过年的跨湖桥,最后抵达年上山的“万年行旅”。现场提问环节,有一位蒋老师多年的粉丝突然站起来“表白”:您让我想到了敦煌的女儿樊锦诗,那么我觉得,上山之子,就是蒋乐平。蒋乐平是怎么走到的?年5月,浦阳江环境考古调查,中为蒋乐平。(一)中山大学人类学系考古学专业,群星璀璨,出了陈星灿(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所长)、蒋乐平(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)、方向明(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长)。在学校,方向明和蒋乐平擦肩而过,到了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,两人成了同事。“蒋乐平高我四级,我们入学时,他们已经毕业了。当时中山大学考古学专业是隔年招生,每班就一、二十个学生,我们入学时,83年的学长们不久就出发去常州实习一个学期,人类学系有考古学、民族学两个本科专业,还有文化人类学、体质人类学、语言学、考古学硕士,一个人类学博士,当时,是学校里最小的系。蒋乐平他们班,级,也是中山大学人类学系创建的第一届学生。”省考古所副所长方向明说。年11月,读大学时的蒋乐平给方向明班上商周考古的商志tán(著名历史学家、古文字学家、金石学家商承祚之子,考古学家),有次对他说:你师兄去了浙江考古所,因为身体不好,不能下田野,你以后要努力。读书时,蒋乐平得了肝炎,一度很苦恼,放弃了继续读研究生,医院。年,瑶山、反山遗址发掘之后,良渚的第一波热来了,而河姆渡和良渚,是史前两朵花。年,河姆渡课题组成立。此时,80年代的大学生来了,他们憋着一股劲,想大干一场。比如蒋乐平。刘军、王海明、蒋乐平,同时成为课题组最早的成员。蒋乐平从瓷窑址考古转入自己喜欢的新石器时代考古,连肝炎都自愈了。方向明说,师兄相当长时间里很内向,因为肝炎,什么方法都试过,弄不好。“最后,他索性放开了,就那样子了,酒也喝,药也不吃了。最后,居然好了。”“这是神奇之事,解释不清楚,我一度悲观透顶。”蒋乐平说。对于一件事的热爱和专注,或许可以抵抗一切。(二)其实,年前,蒋乐平的“恋爱对象”是河姆渡文化,近10年几乎泡在宁波,一直以宁波地区为主要工作点。河姆渡课题组的一个研究课题,就是弄清河姆渡文化的源头。20世纪80年代中期,长江中游已经发现了彭头山遗址,年代超过了河姆渡遗址。也就是说,长江流域早期新石器考古,浙江已经失去了领先位置。26岁的考古新兵蒋乐平在想,突破七千年,这是浙江考古的迫切追求。但是,跨湖桥文化已经发现了,测年数据显示,距今年,可以说已经探到了源头,“但是当时学界有争议,怀疑或者持否定态度。对于浙江新石器文化的谱系研究,我们是一根筋往前追。”他想的比很多人要多,比如——“宁绍地区存在良渚文化吗?”“一条钱塘江,就能阻隔良渚文化向南扩展吗?”出生在浦阳江的他,主动提出浦阳江流域的调查,年,他发掘了楼家桥遗址,楼家桥在萧山和诸暨的边上,属于诸暨,这一带的考古工作当时还是空白。年7月,蒋乐平在萧山跨湖桥遗址楼家桥遗址发现后,他又想了很多问题。“跨湖桥离楼家桥只有23公里,跨湖桥的东西我在简报上看到过,距今多年,这么近的距离,文化面貌完全不一样,这是没有道理的。”“钱塘江以南地区,宁绍平原的西侧,进入浙中山地的地带,浦阳江流域这一带,过去在认识上一直是空白,我们想了解这个地方文化的分布情况,马家浜文化的特质,有没有地域特点,这个地区有没有良渚文化。作为考古人来说,要把一个区域的史前文化面貌搞清楚,是本能。关于跨湖桥、良渚、河姆渡文化对这个区域的影响等等。”“年到多年,难道都叫河姆渡文化吗?地域横跨整个钱塘江以南,时间横跨两千多年,我不主张泛河姆渡文化。”考古发现不是问题的结束,而是问题的开始。在这本书里,到处都可以见到这位考古人的“自言自语”——独白,思辨。“龙”纹陶片,楼家桥遗址。年12月。年3月27日,是否命名为跨湖桥文化,跨湖桥是否取代河姆渡,成为浙江新石器文化的新源头,需要在这天的研讨会上确定下来,但研讨会上,专家们都觉得内涵有些复杂,也没有可以对照的遗址,有专家提出,地层是不是搞混了?蒋乐平很固执。“对跨湖桥遗址一体性的怀疑,显然缺乏客观的证据。发掘两次,均确认了地层的原生形制,遗址埋没在深厚而纯净的淤土层下,没有更早期或更晚期遗存的相互叠压,又何来的混淆?更何况这些似是而非的晚期因素,在杭州湾附近的其他新石器晚期遗址中,从未出现过。从逻辑上讲,一旦发现特殊、陌生的遗存现象,对一个地区文化谱系的完善程度愈自信,就愈应该从年代的角度去解释,何况跨湖桥遗址还存在着显而易见的早期特质。但一部分专家似乎不肯认这笔‘糊涂账’。”这场会议没有给跨湖桥文化发“身份证”,却促使它入选了“十大”,也让蒋乐平加速“向命名跨湖桥文化的目标前进。”年12月16日,跨湖桥文化获得正式命名。跨湖桥遗址,独木舟初露。年11月。(三)年,他接连抢救了两个考古学文化:跨湖桥文化、上山文化。尤其是发现浦江上山遗址,当时,金华地区还是空白——从来没有开展过新石器时代考古发掘。跨湖桥遗址和上山遗址的发现,几乎是前后脚,“当时有一种腾云驾雾的不真实感觉。”很少有人听说过“(kuò)塘山背”,这是一处良渚文化墓地。“这是考古生涯中第一个让我惊喜的发现。钱塘江以南,到现在为止,还没有发现比它还要多的良渚文化墓地,44座墓葬。为解决钱塘江以南良渚文化的问题,提供了很好的材料。”这个遗址,就是上山文化发现的导火索。为什么起名上山遗址?其实,并没有一座山叫上山。那天,村支书老周看蒋乐平为起名字烦恼,说起西北不远有个叫“上山堰”的老地名。蒋乐平觉得,这个名字会让人联想到都江堰,不适合称呼一个史前遗址,干脆把堰字去掉,叫上山遗址。年10月,上山遗址探方发掘现在回过头来看,“上山”之名别有意味。他记得严文明先生在一次会议上说,浙江的遗址名很有内涵,从美丽的小洲出发(良渚),过一个渡口(河姆渡),跨一座桥(跨湖桥),最后上了山(上山),这是一条通向远古的诗意之路。“独白”二字,是这本书的副标题。这不是文艺之语,而是一位考古工作者的自问,自省。比如,一只大口盆,让他无比纠结。这是上山遗址的代表性器物,他盯着它,开始十万个为什么——以夹炭红衣大口盆为代表的上山陶器,和出土绳纹陶釜和大量鼎足的楼家桥陶器完全不同,到底谁早谁晚?怎样认识这种早晚关系?当时,浙江考古界存在一种根深蒂固的老观念,认为“边缘地区”的新石器文化,要落后于“中心地区”。所谓“中心地区”是指杭嘉湖和宁绍。那么,上山遗址粗厚的陶器特征,是否就是落后的具体体现?年5月,上山遗址大口盆出土他越来越觉得这个遗址奇特。有一天,浦江一位老文物工作者张文晖来参观遗址,看到大量的石球,有什么用?他很好奇。蒋乐平勉强解释:用于抛掷的狩猎工具。但很快,“强迫症患者”蒋乐平不得不再次逼问自己:为什么在宁绍地区的其他遗址中,没有发现如此丰富的石球?上山遗址特殊性的原因何在?除了石球,遗址里还发现了很多磨石,蒋乐平习惯称为砺石,用来制作骨器、石器的工具。他想到,前辈牟永抗先生曾对这种磨石做过观察和分析,认为河姆渡遗址中部分磨石不是砺石,而是石磨盘——一种食物加工工具,并从富裕采集经济的角度进行了证述。方向明提到,他刚到考古所时——那时还在环城西路20号,蒋乐平的办公室在外间,他在最里间。有次,师兄对他说:要跟牟老师多学。上山遗址的磨石块头都很大,牟先生的概念一下子跳到他脑子里,那么,这才是石磨盘。这类石器所体现的原始生业方式,从宁绍移用到金衢,是否更为合适?金衢史前文化的原始性或落后性,是否应该从这个角度去理解?他的自问又开始了。一个村民看到蒋乐平如此喜欢石头,说起他多年前在菜地里也挖出过一块,拿回家一直作为腌咸菜的压缸石。不是什么惊人的发现,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宝贝,蒋乐平追的,只是石磨盘、石球。就是这些不起眼的石头,成为了一个考古人探索万年时间之旅的真正开始——此前,谁都没想到,是万年。年12月,在上山遗址发掘提取土样。左为蒋乐平年,蒋乐平给北大碳十四实验室的吴小红博士打电话,顺带说起对上山遗址的年代问题,他很遗憾,觉得缺少合适的样品来测年。吴博士听说上山出了夹炭陶片,提议拿这个来测,她提到,有一种新的加速器技术,可以用少量碳素进行测年。年元旦刚过,蒋乐平还在为跨湖桥遗址发现独木舟的事情兴奋,一天,接到了吴小红的电话,测年结果出来了。按规矩,需要先把测试费用寄过去,才能寄数据。很奇怪,蒋乐平隐约觉得吴小红话里有话,欲言又止。几天后,他收到了一封北大考古文博学院的信,表格里,四个测年数据,距今年-年。比河姆渡遗址的年代早了三四千年,比跨湖桥遗址早了两千多年。“这是一个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年代。它意味着中国东南地区的新石器时代历史将被彻底改写。可以认为,上山遗址年代的测定,才是上山遗址发现的真正标志。”年11月7日,《中国文物报》刊登了《浙江浦江县发现距今万年左右的早期新石器时代遗址》一文,上山遗址正式公布于众。上山文化将浙江新石器历史上溯到了一万年以前。(四)钱报记者:上山遗址发现后,留下的困惑,现在解决了吗?蒋乐平:上山文化这20年来,学术含量在不断增加,认识一定往前推进了,当时的“一万年”,是一个突破。很多人觉得,文化也命名了,年代也突破了,最早的稻作也被发现了,那就差不多了。实际上,我认为还没有,不能就这么过去,上山文化的意义,还没有充分揭示。眼睛看见了,不叫发现,得认识它的价值,才叫发现。我认为,上山文化近十年来最大的发现,就是它的分布范围。它以金衢盆地为中心,向南可以到台州,这里发现了一个上山文化遗址群。在这么小一个范围内,能够集中这么多早期新石器时代遗址。如果要说万年遗址,现在除了西亚之外,在中国,到目前为止,上山文化是独一无二的。年12月,上山遗址发掘现场自年浦江上山遗址发现至今,20年了,考古队员在嵊州、龙游、金华、永康、武义等地发现上山文化遗址共18处,比如上山、庙山、小黄山、荷花山、湖西等遗址。这18处,什么概念?考古学者许宏曾有一个提法,更形象——“该区域虽面积不大,但东亚大陆迄今发现的公元前年以前的早期新石器时代遗址中的40%集中分布于此,令人瞩目。”考古专家发现,18处遗址中,最多的就是中期遗址,只有两三处属于早期。发现环壕遗迹的小黄山、湖西遗址也属于中期。而上山早期遗址中,没有发现环壕。环壕什么意思?去年新发现的义乌桥头遗址,是迄今所知东亚大陆最早最完整的环壕聚落,就属于上山文化。通俗说,它是一个聚落,起防护作用,防止野兽,防止外部氏族争斗,需要建一个村子抱团取暖,这是当时流行的一种生活状态。比如我们熟悉的良渚文化,余杭玉架山遗址就发现了6个环壕,生活了6个氏族的良渚人。我们来还原一个原生态的江南景观——年前,河道、山丘、村庄、人烟,上山文化发展到中期,遗址逐渐增多,人们的足迹到达了义乌一带,金衢盆地成了一个中心。蒋乐平:这是一种文化现象。为什么在这里会出现这么多遗址,是不是和稻作有关?稻作既是原因,又是结果,能够形成遗址的聚集,人口在这里密集程度高,这和稻作农业的发生有关。农业起源,对人类文明的重要性,不言而喻,我认为不亚于国家文明,也是考古学的三大课题之一。而且,上山文化所在的区域,可以成为早期农业起源的一个标本,值得我们好好研究。蒋乐平对于上山文化的思考,万年前人们的居住、农业、文明,随着环壕发掘的进行,在不断深入。上山遗址的发掘,让我们知道上山文化所在的钱塘江上游河谷盆地区,是迄今发现的最值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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